第一千二十一章:谁戏当初莽少年

新兵扛老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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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座有两个爹!”

    吼出压在心中几百年的话,乐洪涛的思维陷入刹那停顿,脸上带着解脱与明悟,长长出了一口气。

    人人都有憋闷觉得委屈的时候,修士也不例外,但如比较无辜程度,乐洪涛自认天下第一。因此当他终于能够当着别人的面叫出这句话,连带将那种造成憋闷的原由一起吼了出来,内心之畅快舒透快意清爽,简直无法形容。

    “本座有两个爹,一个比一个了不起。”

    重复、并且进一步诠释那句话,乐洪涛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脸上带着无与伦比的自豪,认真说道:“所以,本座一定很了不起,一定会更加了不起。”

    曾经荣耀的幼年,万人仰望,无数人伺候。别人一辈子都难得见到的东西,自己只要一句话、不,一个眼神便能得到;别人满宗满门都需要敬畏的人,自己一句话便可让他去死。

    修士心智开悟极早,乐洪涛天资出众,打小就明白很多事。那个时候的他是幸福的,从心眼里觉得自己幸福,直到稍微大一些,正在意气风发的时候,某一天他突然得知,原来给自己带来这一切的源头——父亲,并不是自己的父亲。

    就好比君王偏爱庶子,修士偏爱一名与之没有血脉关联的人,对那人而言是幸运,同时也可能成为祸根。假如不是修士天生长命,假如不是玄机子青春正盛,乐洪涛早已死了十次不止,哪有机会成长到今天。

    打击来得突然而且沉重,当时乐洪涛仅仅只有十二岁,但却并未因此迷失。相反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意识到危机如何严重,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了接受,并用很好的方式将其化解。

    他找到玄机子那里,诚恳表明自己看出真相,诚恳感谢父亲养育教导之恩,诚恳提出请求。希望玄机子将他下放到普通分舵、或者直属宗门历练。只有远离身边,玄机子方能专心于道,而不是抽出时间教导一名幼童;如此,也算是尚处幼年的他对父亲的一种报答。

    讲完这些,乐洪涛平静地告诉玄机子,他会追查亲生父母的下落,终生不渝。

    当然,前提是他们还没有死。

    听了这番话,玄机子沉默了很久。

    彼时玄机子还不是掌座。正处在向上攀爬的最艰难阶段,因此对于乐洪涛的话,前面一段很容易理解,并有感慨与赞许。枭雄人物自有大气胸怀,不管那时玄机子有没有存着传位念头,不管他是否喜欢这样的方式,他都必须承认,能在如此年龄意识到这么多。此子可堪造就。

    亲子不争才会将目光移向别处,玄机子一生未娶。但他有不少亲缘血脉。与那些经其亲手提携的后辈相比,乐洪涛想得太优异。

    后一句让玄机子有些疑惑,因此问了声:“假如找到他们,你想做什么?”

    乐洪涛认真回答道:“孩儿会问他们两句话,然后杀死他们。”

    玄机子一愣,本能地问了句:“什么话?”

    乐洪涛回到道:“第一句。即不肯养,为何要生。”

    这很正常,玄机子又问第二句。

    乐洪涛不肯直接回答,给了玄机子一段颇具禅理的回复:“果树结了果子,果子释放香气引来鸟兽。鸟兽吃果子的时候会拉尿拉屎,因此给果树提供养分;但也可能引来大象,因嫌仰头吃果子麻烦、或者够不着上面的果子,干脆把果树推倒。”

    十二岁的少年说这番话,玄机子没再开口,比之前那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久。

    正当乐洪涛为之惴惴不安的时候,玄机子问他:“假如果树自己能做主,决定不生果子,是不是会好?”

    乐洪涛想了好一会儿,回答道:“果树不生果子,迟早会被人劈倒,之后要么搭房建屋造车,风吹雨淋日晒虫蚀,慢慢腐烂成泥。不这样,它就会被劈得更小更烂,当柴火烧成灰烬。”

    玄机子再度陷入沉思,良久才问道:“你认为,那种结果好些?”

    乐洪涛毫不犹豫回答道:“活着比较好。”

    这算是回答么?

    玄机子认为是,于是作出决定,将乐洪涛送至道盟直属宗门仓云宗,交给一名叫冉云的修士寄养。直到多年之后,乐洪涛修炼小有成就,玄机子继承掌座大位,这才将其从仓云接回,并开始逐步培养历练到现在。

    那个期间,乐洪涛未与任何道盟的人打过交道,自己都认为玄机子放弃了他。因此他曾经多次怀疑过当年的那番话,猜测告知自己如何回复的人是否出了错,以至于不得翻身。

    当时的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乃至一个眼神都被记录下来,传到该看到的人手中。

    那段岁月如此难熬,乐洪涛自己心里明白,假如他不能重返道盟,失去的不是一个爹,而是两个。进而他会失去一切,成为一名空有资质没有机缘,与大批类似的人一眼,淹没在漫漫岁月中。

    然而......幸好......然后......

    ......

    ......

    “如今我才明白,本座的父亲,真的很了不起。”

    三宝不出,神雷隐匿,关键时刻的一声老祖,换来的不仅仅是一条性命,还是一次心的飞跃。此刻的乐洪涛,身形相貌依旧狼狈,裆下甚至有湿痕、并有腥臭的气息四散;但他脸上的神情极其平静,并有一种得道升华的感觉。他就像一块被锻去杂质的纯金,光华夺目,神采飞扬,嚣张不可一世。

    “你要死,你要死,还有你,你,你......”

    抬手以此指点着每个人,乐洪涛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十三郎身上。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是谁,萧十三郎。”

    十三郎挣扎着站起来,也朝他笑了笑,轻蔑说道:“刚刚才知道的,蠢货。”

    乐洪涛哈的一声,说道:“你讲的没错。本座之前的确有点蠢。不过......”

    十三郎招手唤住想要冲上去的小不点,问道:“不过什么?”

    乐洪涛没有阻止,静静站在原地调息法力,说道:“不过你更蠢,好好的为何敢来惹我。”

    十三郎默默望着他,目光仿佛看个傻子。

    乐洪涛平静回望,目光好似看着一头猪。

    良久,他说道:“感觉怎么样?”

    十三郎轻轻皱眉。

    乐洪涛提醒说道:“本座问道是,叱念神雷的感觉怎么样?”

    十三郎耸耸肩膀。大意是还好。

    乐洪涛失笑说道:“时间过得越久,你会越虚弱。”

    十三郎神情微凝。

    论模样,此刻十三郎比乐洪涛惨得多,倒不是受了多重的伤,而是那种生机流逝带来的死意,让他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眼角见纹,黑发生霜。看起来似已到中年。更要紧的是,这个过程看起来竟然不能逆转。甚至连阻止都做不到。

    片刻对话,十三郎已不知试过多少种法子,甚至朝自身施展封印,仍不能遏制生机消散。

    乐洪涛明显看出这一点,讥讽道:“如果你能破解叱念神雷,本座愿意叫你爹。”

    十三郎吓了一跳。忙认真回答道:“我没本事替你扛债。”

    乐洪涛听出这句话的嘲笑味道,不屑撇嘴,反唇相讥说道:“这里是泗水,暗雾扰乱神识,没有援兵可等。”

    十三郎说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在等援兵。”

    乐洪涛好奇问道:“那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趁实力还在的时候来和我拼命,就这样等死?”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我在研究叱念神雷。”

    乐洪涛洒然说道:“叱念神雷破解不了,只能硬扛。”

    十三郎疑惑说道:“当年我中过一次,感觉没这么厉害。”

    乐洪涛微楞,稍想了想,又是嗤的一声笑。

    “与夜莲那一次?”

    “是的。”

    “那是假的,故意做给别人看。”

    “......隐藏实力?”

    “看来你也不是太笨。”

    “玩阴谋的人啊......这样的话,对夜莲可不太公平。”

    “哈哈,你以为老祖当夜莲是什么?门徒弟子?”

    “别这么讲,我觉得雷尊对夜莲还算不错,可算半个女儿。”

    十三郎反过来劝他,大有深意说道:“当然,肯定比不上对你那么好。其实这很正常,什么义子呀,义女的养起来,多半心怀鬼胎。”

    这话带有反击意味,可惜用意太明显,乐洪涛神情讥讽,说道:“果然是白痴,死到临头还想挑唆。”

    十三郎悻悻摇头,为诡计被识破而遗憾。

    乐洪涛想了想,忽说道:“其实你讲的没错,父亲对夜莲这么好,的确有目的。”

    十三郎有些奇怪,问道:“是我听错了吗?这句话,好像有怨念?”

    乐洪涛笑了笑,说道:“本座的确心有不甘。夜莲本该属于我,结果,唉!”

    十三郎目光微闪,说道:“结果你不争气,人家看不上眼。”

    乐洪涛愤怒说道:“普天之下,还有谁比本座更优秀。”

    十三郎惊讶望着乐洪涛的脸,仿佛上面长着一朵狗尾巴花。

    乐洪涛平静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与齐飞相处那么久,难道看不出来,他除了装傻卖蠢,其实什么都不是。”

    十三郎片刻茫然,脑子转了个圈方才醒悟过来,严肃说道:“这种话,怎么能告诉我。”

    乐洪涛哈哈大笑,笑得猖狂笑得愤怒,说道:“刚才还觉得你不是太蠢,如今看来,本座高估你了。”

    十三郎听不懂这句话。

    “给你解释一下也无妨。”

    乐洪涛此时笑够了,伸手踢脚活动活动四肢,说道:“今时今地,我们俩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对否?”

    十三郎诚恳说道:“这话比较客观。”

    乐洪涛说道:“按道理讲你今天死定了,既然要死,本座说什么都无所谓。可是老祖教导过我,凡事都要考虑例外。万一,万万一被你逃了,或者本座被你杀掉的话......”

    听到这里,十三郎截住他的话,说道:“你恨齐飞,死亦不忘给他下副毒药。”

    “孺子可教,就是这个道理。不过......”

    乐洪涛鼓掌为其喝彩,微微一笑。

    “替身死,天鬼亡,叱念神雷亏耗精元,本座不能不等......现在本座已完全恢复,你却最虚弱,所以......”

    语声突转凌厉,乐洪涛合拢的双手用力两分,怒起狂喝

    “你去死!”

    对面,十三郎静静望着他的举动,轻轻摇了摇头。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