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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个晚上！东方流云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出那个飘雪夜晚，宴会大厅里他狼狈的模样，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耻辱，作为男人他的尊严被无情的践踏，最后竟然被逼无奈下答应了退婚。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冰冷的宫道上，因为失去挚爱而脆弱哭泣的自己，二十多年来，除了母妃离世的时候流过泪，往后日子再难熬，他都是宁可流血，不流泪。而那个嚣张肆意的女子，却夺走了他的全部自尊。
幼时无人维护，总是饱受欺凌，但是东方流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卑微，可是在她的面前，他的姿态已经卑微如尘埃，可是依旧无法换来女子为他倾心。手背上的血因为他不断地收紧拳头，血流不止，可是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晦暗不明的眼眸中翻滚着惊涛骇浪，原先他一直下不了狠心，可是今日那场感人肺腑的送别场面生生地碍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催促着他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摆驾，回宫。”冰冷地抛出一句话，东方流云负手在背后，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从城墙拾级而下。莫言闻言，赶紧跟上，视线落在地面上殷红的血滴，不由蹙紧了眉头，忧心忡忡。
有时候，当一个人的执念深入骨髓，那爆发出来的力量定是惊人得可怕。天际边，一团乌黑的云层正在肆意翻滚，一步步地吞噬着周边的万里晴空，不一会儿的功夫，朗朗青天已经阴云密布，遮蔽了整座帝都城的上空。
“小姐，你肚子饿不饿？”一路上，若梦都是沉默不语，翠儿眼见着小姐心情不佳，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没头没脑出声道。
“咱们这是到哪了？”烦乱的思绪被打扰，抬眼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熟悉的建筑，疑惑道。
“奴婢也不清楚，要不奴婢找个人问问。”说着，不等若梦发话，翠儿快速地转身离开。
“哎呦……”好巧不巧，撞到了人，圆鼓鼓的脸蛋露出抱歉的神色，赶忙上前将对方搀扶起身：“老人家，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这丫头做事怎么如此毛躁，若梦郁闷地摇了摇头，缓步上前，礼貌道：“老人家不好意思，是我的婢女莽撞了。”说着，掏出十两银子递过去，平静道：“这钱你拿着，就当是给老人家压惊了。”
翠儿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闷声不响地低着头，满脸不安道：“小姐，都是奴婢不好。”
老者后背稍驼，并没有接过银两，只是他身上不正常的颤抖，恰好落在若梦的眼中，误以为老人家身体有恙：“老人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不出话来？”
“小姐，前面有医馆。”
“扶他过去。”没有等到老人家的回答，若梦并未多想，便沉声吩咐道。
只是她话音才落下，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老朽没事。”
终于开口说话了，真是吓死她了。翠儿重重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暗自庆幸道。
银发满头，发丝蓬松略显凌乱，身上粗布麻衣，虽然是最普通的平民打扮，但是若梦却觉得眼前的老者身上总是透着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加深了几许。
真巧，没想到在离开之前，还能有机会遇上她。岁月在老者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长年累月的风霜洗礼，并没有消磨掉他骨子里的气息，眼神炯炯，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逐字逐句郑重道：“小姐，你不记得老朽了吗？”
黛眉微敛，若梦仔细地看了眼老人家的长相，在脑海里搜素大半天，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船夫，清风！”
什么船夫？心里打了个突，可是翠儿有不敢擅自打扰，只是乖巧地保持着搀扶老者的姿势，安静不言语。
“对，就是老朽。”眼睛有些湿润，第一次见眼前的少女的时候，他就觉得此女身上透着逼人的灵气，他在那时候就有了怀疑，没想到前些日子竟然遇到了故人，从她的口中得知原来小姐的骨肉就是当今丞相的嫡女，不由让他兴奋不已。
皇天不负苦心人，当年他经不住小姐的软磨硬泡，答应带她出隐族游玩，才会酿成悲剧。大错铸成，他已经无颜面对老族长，只能自我放逐，守着小姐的“清风”，了此残生。
没想到老天待他不薄，竟然能够让他在有生之年，还有机会遇到隐族的嫡亲血脉，也算是给了他最大的安慰。
“老人家？老人家……”女子清亮的嗓音不止一次的响起，但似乎并未引起老者的注意。只见，眼前衣衫陈旧的老人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这神态跟张嫂有时候看她的目光极为相似。
“老人家，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们就离开了。若是你回家后，有什么不舒服，就到丞相府来找我，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小姐，我们走吧。这老头看上去好奇怪。”翠儿一把拉过若梦的手快步往前走，催促道。
“哎，你这丫头……”一段小插曲，成功地将她的注意力分散，彦望出征远赴沙场的忧心依旧，可是若梦也知道生活还要继续，便也不再纠结。
行人来去匆匆，老者伫立在原地，目送女子远去，直到有人再次将他撞倒在地，挨了别人的骂，才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灰尘都不掸，消失在了人声鼎沸的街头。
今日的莲香苑比往常都要热闹，李婉之在房间里忙前忙后，满脸欢喜地替女儿张罗晚上进宫要穿戴的衣饰。
“梦儿，瞧瞧这身水红色的襦裙怎么样？我的女儿穿上一定光彩夺目，艳惊全场！”妇人头上的翡翠朱玉双蝶金步摇发出“叮咚”脆亮的声音好不热闹，堆满厚重脂粉的脸上笑意满满。
芝兰满脸肃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躬身垂首默默地等候在旁，静待夫人吩咐。
“晚娘，你就别瞎忙活了。”如梦将眼神从托盘上精致华美的钗环上恋恋不舍地收回，故作悲戚状，泄气道。
“傻孩子，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你说出来，看娘扒了她的皮！”李婉之凤眸中露出狠历的神色，面目狰狞道。
在心底冷哼，谁？还能有谁？是谁占了她嫡女的位置，这还用说吗？偌大的丞相府里，那些下人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还不是慑于晚娘的威势，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尊重她这个“义女”二小姐的？
如梦不傻，这些日子她虽然安分守己地待在莲香苑足不出户，可是府里的情况她老早让奶娘打听清楚。筑梦院里头李代桃僵的女子，如今颇受父亲喜爱，简直就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而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嫡女却备受冷落。
认祖归宗？在她看来，只要林若梦存在一天，就永远都是痴心妄想。脸色青白，身似扶柳，习惯了用病恹恹的姿势面对旁人，这是如梦的伪装，她就是要利用晚娘对她的亏欠之心，达成她的心愿。
李婉之是真的将女儿放在心尖上疼爱，生怕她受了委屈，眼看着女儿闷闷不乐，脸色又不好的样子，心痛道：“娘的儿啊，你可别吓唬娘，这身子骨才痊愈，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娘可就真没法活了。”
往日种种浮现在心头，顿时贵妇声泪俱下，任是谁见了，都会受感染。如梦自然不例外，不过倒不是感动，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撒娇似地扑进李婉之的怀里，语气梗咽道：“晚娘，我只是怕你白忙活一场。”
“这是什么话？晚上的宫宴无论如何，我都会让老爷带上你的！”开玩笑，她的女儿怎么能够低人一等！
“夫人，老爷有请。”丫鬟从外屋传话进来。
从李婉之怀里退出来，用衣袖假装拭去眼泪，娇声道：“晚娘，你赶紧去吧。别让爹爹等着急了。”
“哼！要他等好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的！”李婉之看着女儿伤心难过的模样，连带着也把自己的夫君恨上了，要不是他宠着筑梦院里的小贱人，她的女儿怎么会受到如此委屈，心中有怨气，不理智的话冲口而出。
气谁能没有，可是现在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眼见着效果已经达到，如梦装着懂事的样子，劝说道：“晚娘疼爱梦儿，梦儿感激不尽，可是梦儿能不能认祖归宗全凭爹爹一句话。”
说什么点到为止就够了，如梦已经将最重要的问题点了出来，自然就没必要再多费口舌，收声静待李婉之的下一步动作。
神色微冷，凤眸中掠过挣扎的神色，温柔地抚摸着眼前这张跟她神似的年轻脸庞，郑重道：“梦儿说得对。看来我的梦儿已经长大了，娘真的很欣慰。”“来人，伺候小姐沐浴更衣。”语毕，高声对外头候着的奴婢吩咐道。芝兰适时上前，提醒道：“夫人，记得要保持平心静气。”芝兰的话说得隐蔽，无非是提醒李婉之不要动气，免得伤了夫妻情分，反倒是不利小姐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