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天花乱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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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锦的预料虽不中,却也不远矣。

    叛军几乎只是进行了堪称微弱的抵抗,随后便再次上演了和兖州城一样的情形,曾经身为西厂大本营的青州,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攻克了。

    萧锦想起她被夏衍带往定西军时的景况,青州的西厂獒犬连兖州城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她的消息,可是竟然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居然被人从内攻破,这不可谓不是夏衍的能耐。

    但是夏衍越是能耐,萧锦却反而越是心头生疑。

    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夏望之有什么抵抗的措施,反倒是瞧着甚至有些放任,难不成是还有什么大鱼没有钓出来?

    上一辈子好歹萧珅碍着死了这个面子,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最后都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再冒出来搅水,可现在萧珅还顶着忠臣的名头,在朝中影响力甚广,甚至在天下都有不菲的口碑。

    这样的一个明知道是敌方内奸的人还留在我方高位,甚至还隐隐有功高盖主之势。若要说起来,萧锦还当真没什么把握夏望之一定能从容制住他。

    如果是夏望之继续当天子,萧锦反而说不定还会有活路,可若是夏衍上位,怕是太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有了先前被萧珅诸般所作所为寒心的前提,萧锦是当真没怎么指望他会在后来救她。

    连亲生女儿和外孙都能狠心作为挟制夏望之的把柄交给夏衍,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所谓权欲熏心,不过如是。

    即使青州再次取得大捷,可夏衍依旧没来萧锦跟前露面。

    夏衍上一次来表功时居然出了那等状况,面上自然过不去,这次也不好意思再来同萧锦说话。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反而萧锦主动来找他了。

    “你对青州城做了什么?”

    夏衍有些意外萧锦的到来,可很快这情绪便被狂喜所淹没,安乐王轻咳一声,坦然告之道,“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秦之言的反叛?”

    萧锦恍然大悟,“你在他身边安插了探子?”

    “倒也不算探子,”夏衍道,“秦之言毕竟在漠北还是有些根基的,但若是说到征兵条件同定西军比,那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牧民们之所以前来卖命,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他们前脚拿了征兵的钱粮,后脚就留给在家的孤儿寡母做遗产,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卖命钱。”

    夏衍轻描淡写道,“漠北这边的人命不值钱,这些牧民也知道,所以反正都是打匈奴,卖给定西军和秦之言,又有什么差别?先卖给定西军再卖给秦之言的话,还能拿两份钱,自家妻儿熬过这个寒冬的把握也就更大了几分。”

    “所以秦之言征的所谓的起义军归根到底都是货卖两家的牧民?”萧锦只觉得荒谬至极。

    夏衍看着她,忽然叹息了一声,“阿锦,你是天生就命好,投胎在好人家,从来也不知道饥寒交迫是什么滋味,不论是匈奴还是鞑靼,哪怕是咱们大夏的定西军,对于这些牧民来其实不过都是抢多抢少杀多杀少的区别罢了。”

    “你可能从来没有感受过饥寒交迫的滋味,更别说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竟然需要靠出卖自己一条命来换取妻儿一冬的口粮,这对于你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对吧。”

    萧锦沉默片刻,想反驳什么,但是却悲哀的发现她当真无从反驳,因为夏衍所言没有一个字不对,她的确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过得是怎样的日子,自然无从指责。

    更别说人家只是货卖两家,并没有行那卖国投敌之事。

    “但是……”萧锦停顿了许久,终于叹息了一声,“所以你们的人是混在秦之言的队伍中进了青州城。”

    “没错。”夏衍颔首道。

    “那么,我有两个问题。”萧锦顿了顿,继续道,“第一,你的人是如何对付青州的西厂的。”

    “第二,秦之言现在在何处?”

    夏衍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阿锦,你这两个问题倒是一问就问到了核心,你这是笃定了我一定会回答你了?”

    “反正你回不回答,我总能知道,”萧锦淡淡道,“只是如果当我得知的话,先不说会从何处得知,再有如何反应抑或是做出怎样的安排,那可就说不定了。”

    “毕竟,提前安排和拼死一搏,这可是两回事。”

    萧家的女儿,从来就不知道不能两个字如何写,在萧锦的心中,若是一件事拼死也不能做成,那倒还不如去死好了。

    无用的人,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彼时她还不知道,有些事情,恐怕是死也难望其项背。

    “你这是在威胁我?”夏衍失笑,“罢了罢了,反正告知你也无妨。”

    “但是……”夏衍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打探的如此之清楚,可不要是打算告知我那皇兄知晓才是。”

    “若是我想走,早在兖州城的时候就已经走了,”萧锦不闪不避的看着他,直到夏衍甚至都有了些心虚时才道,“你既然都已经安排了孟歧山在我楼外守着,真当我不知道你杀了最后一条青州的獒犬?”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夏衍苦笑越浓,“这样说吧,其实青州城的獒犬本来所剩数就并不多,不如这样说,他们好像是都先被什么事情给抽调走了,真正还在青州城内的獒犬十不存一,毕竟我也在漠北经营了这么许久,就算是不安插探子在秦之言的军中,真要在青州城内发动起内乱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说,你接手的其实是一座防卫空虚的空城?”萧锦反问道,压根没搭理夏衍先前的自吹自擂。

    “……可以这么说,”夏衍被打击得有些无言,片刻后才勉强道,“秦之言跑了。”

    萧锦丝毫不留情面,“那么就是你的人原本就已经控制了青州城的主要反抗力量,所以才故意做出那副青州城和兖州城都已经早就投降于你,只是表面上装模作样地抗一番的假象?”

    “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兖州城和青州城本来就是我的囊中之物罢了。”

    “阿锦,你以为这些边陲重镇对于天家的忠诚度还有多少?”夏衍反问道,“大夏建国数百年,就算是先祖时中央集权现在也已经衰落了。你自己掰着手指算算,这些执掌定西军和关东军的大将,哪个不是已经成了一方诸侯?”

    “当地的百姓,又有多少还知道天子?”

    夏衍这问题让萧锦根本无法回答,因为他说的并没有错,大夏现在就像是一棵外表还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可内里早就从根基就已经开始腐烂。

    就算是夏衍能起兵,归根到底也是这么多年来日积月累所能造下的孽,以定西军为例,如果定西军不是多年来一直拿牧民的头颅当战功充数,匈奴能危害到这种境地?

    关东军就算稍微好一些,可少的也相当的有限,定西华家是因为出了前朝那档子糟心事,男丁死绝,这才没能像钱家一样全然掌控。现在去看看关东,还有多少人知道天子而不是钱家?

    不过萧锦若是口上肯服软也就不是萧锦了。

    “那这么说,你既然攻占了青州和兖州,那么接下来就打算直指京师了?”

    兖州和青州这已经属于漠北这一块最大的两个重镇,眼下时间已经拖了那么久,若是夏衍再不进攻,就要等到冬季过后了。

    难不成,安乐王还打算在外头跟她一起好好过个年?

    绝对不可能。

    所谓军情如火,夏衍毕竟手中有的也只是一个定西军,虽然手里还有虎符,可若是不到最后山穷水尽的时候,拿着虎符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真要说起来,先帝时虽然没有什么大建树,可却也没多花用国库里的钱,虽然在前期的两边开战时着实消耗了不少,可天家究竟是天家,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就算是天子的私库里也是满满当当。

    萧锦上辈子是曾经去看过的,历朝历代大夏天子似乎都对于在私库敛财情有独钟,除了夏望之这个例外。

    上辈子夏望之可是将私库的金银珠宝尽数拿来花费掉了,一个子都吝于投入,还建了好几个行宫。这辈子夏望之可没行那些荒唐之事,私库必定是满的,太后也不可能不将这消息告诉夏衍。

    也正是因为如此,拖得越久,越不利的反而是夏衍。

    “你想不想和我在外面一起过年?”夏衍突然这么反问了一句。

    萧锦并未答复他,只是眯起眼睛笑了一笑,“可不知道大夏的子民愿不愿意同你一起过年。”

    夏衍闻言却是眼睛亮了亮,萧锦这是在邀他登上那最高的宝座?

    “阿锦……”夏衍难得的结巴了一下,“我……我会和你一起赏京城的烟花的!”

    萧锦:“……”

    她什么都没说,她本来还打算揣着肚子里的孩子溜走,可不是说愿意和他一起回京城那个大牢笼看烟花啊!

    京城。

    夏望之这一番召见一下来,宋翎立刻便成了众所矢之,现在朝臣都看在眼里,天子和萧阁老已经成了水火之势,这种时候突然召见一个中立的小翰林,是否证明天子已经有意想要扶持新的与萧党对抗的力量?

    其实夏望之不是不能悄悄见宋翎,但是他就是要把这消息给光明正大的放出去,放给萧党看,拿给太后看,甚至是透露给远在漠北的夏衍知道。

    这相当于表露出一个鲜明的态度,天子的圣宠先前总是飘移不定,一度因为萧锦怀孕而偏颇到萧家的圣宠,看样子现在也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是否证明萧阁老在萧锦失踪的这件事里有一笔?

    前朝的传闻虽然隐晦,可这么多年下来总有些流传,从来宫闱中的香艳秘史都是最为被人所津津乐道,可这次却不同以往,甚至还隐隐有了些愈演愈烈的架势!

    虽然有这个怀疑,但是朝臣更多是觉得夏望之此事做的不智,君不见漠北两座重镇都已经被夏衍攻打下来,其应者云集,不能不让人心忧。

    这种时候天子非但不团结朝中的老臣,将力量拧成一股,竟然还开始猜疑起来,这仗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开始有了不对劲的架势。

    这种时候,身为传闻当事人的萧珅反而不便出来澄清,越是这种时候挑出来,便证明这背后越是有人动手脚。

    但是这传闻不否决,却似乎又是有据可查,从朝堂到庶民,甚至还随着北上南下的商船,在大夏越传越广。

    在这等暧昧不明的情况下,这件事非但没有沉默下去,反而被人越发的传扬开来,添油加醋,活色生香。

    再被有心人和先前之事一加比对,身在朝堂之高的萧阁老,头一次感觉到了人言可畏,指指点点的滋味。

    能够放出这等消息之人,除了宋翎,还会有谁?

    噢还有西厂獒犬的鼎力支持,此事不可不提,否则萧阁老根深蒂固,就凭一个小小的宋翎,难道还能防住这来自于萧党无孔不入的报复?

    夏望之对于宋翎的这种种花招虽然支持,可却更等着瞧他究竟打算如何查出关东军中的隐藏探子。

    其实宋翎的想法说简单也简单,不过赌的就是一个手忙脚乱。

    现在漫天都是流言,萧阁老却又不便出来疏堵,若是这样任其发展,自然对己方名声不利,更何况这谣言还有板有眼,直指现在正在起兵的安乐王根本就是乱臣贼子,并非天家血脉。

    这种时候也就说明了为何宋翎要先问夏望之他能查到哪一步的意义所在了。

    这种事关天家脸面,前朝秘辛之事,若是没有天子的首肯,怕是他放出第一个字的风声,第二个字就该被砍了脑袋。

    其实也是因为夏望之胆敢将夏衍挟持皇嫂一事公布天下给了宋翎胆子,夏望之这根本就是打算跟太后一系撕破脸面,既然如此,那不在这种时候煽风点火,更待何时?

    也正是因为如此,随着这谣言越传越有板有眼,越来越绘声绘色,越来越指向明确……俗话说三人成虎,再这么发展下去,萧珅也要坐不住了,

    宋翎在这种时候使出了第二招。

    围魏救赵。

    在这种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如果不能阻止,那就加入新的流言。

    关东军中混入了鞑靼的探子,眼下正在私自给安乐王传递消息,传递京城军事部署等消息。

    鞑靼和夏衍勾结……给叛军抹黑这向来是朝臣们喜闻乐见之事,更别提他们还个个都被安上了“清君侧”这等足以令人蒙羞的头衔,一个个自然是黑起来不遗余力。

    一时间竟然有和天家丑闻齐头并进之势。

    没错,是齐头并进,萧党在努力转移目标之后发现非但没将天家丑闻打压下去,反倒是更加把二者结合起来了。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如是。

    随着谣言越传越烈,夏望之索性便趁着这个由头,对关东军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搜查!

    他行动的秘密,动作更是雷厉风行,这件事甚至连钱孟起都没告诉,钱老将军亲自奉命带队,将关东军内彻查一番,果然查出了蹊跷之处!

    容恨水先前还隐匿在关东军内,甚至还能借着机会偷偷和宫中通通气,可眼下被这么一查,自然只能狼狈的逃了出来。

    他在京城根基不深,可却偏偏心大得很,在这种时候他自然不敢离开京城,毕竟容晴虽然死了,可孩子还在宫里,现在夏望之又明显是对他生了疑心,虽然暂时还没查到是谁,可终究还是会有指向,更别说现在在萧珅眼中他的利用价值已尽,先前还需要他来搅水,现在却是看他处处碍眼,若非他躲藏得当,早就被萧珅找了出来灭口!

    此人还当真是有胆色的,他竟然径直摸上了宋翎的住所,请求面见天子!

    此时将军府也已经不是一个好的安身之所,钱家效忠的是天子,安知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将他给卖出去?

    此一时彼一时,容恨水可不敢居这个专,冒这个险。

    在容恨水看来,自然认为此事中必然有萧珅的加持,毕竟先前本来风向全部对准他,可现在突然却变成了关东军,他本来来关东军就晚,这种带了鞑靼奸细说法的必定是指向他,与其待着不动被萧珅找出来弄死,倒还不如直接将萧珅的鬼蜮伎俩卖予夏望之知道!

    容恨水很笃定夏望之一定会保她,因为良嫔案当年的知情人,除了他,便只剩下太后萧珅和钱老将军。

    这当中又是以他和太后知道的最多,太后自然是不会开口的,若是夏望之想要知道些什么,那还当真除了找他没有旁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