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十二章:跳梁小丑

姚啊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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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雨桐本来也不是什么笨人,很快就弄清仓龙的意思,又语带撒娇地喊了声,“干爹。”

    仓龙强忍着,才没有把白雨桐给踢到一边,他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

    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然堆满笑意,“张将,既然雨桐和你这么熟悉,我这老头子要再待下去就是不知趣了,你们慢慢聊。”

    白雨桐巴不得他快点走,听他这么一说后,偷偷地松了口气。

    张奇显然和她想的不一样,他喊住了转过身,即将要退出去的仓龙,“仓老,请留步。”

    仓龙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在很多年以前,他曾经也是皇城之人,自然知道在中国人,尤其是皇城跟底下长大的人,称呼别人为什么“老”代表着什么。

    不是鄙夷,更不是讽刺,而是尊敬。

    在中国只有有学识、有文化或者在某一方面有一定建树的人,才有资格被人称为“x老”。

    被中国军中最年轻有为的少将尊称为“仓老”,让仓龙很得意。

    他一得意,就喜欢耸动眉毛,转身朝张奇看去,脸上带着身为长辈在看晚辈时,应该有的慈祥笑容,“张将,还有事吗?”

    “苍老。”张奇走到他身边,不卑不亢,“请直接叫我张奇。”

    话在对仓龙说着,眼风则落到了地上的报纸上,仓龙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张奇喊住他,事实上,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他一个眼神,跟进来的阿森就退了出去,当然了,在退出去时,顺带着把白雨桐也带了出去。

    好不容易才看到张奇,而是在这样的异国他乡,她怎么肯离开张奇,经不住阿森凌厉无温的眼神,她只能极不情愿的跟着朝门口走去。

    在经过张奇身边时,她忽然抓住他的衣袖,“阿奇,我去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炸酱面,等你和干爹谈好事情,要记得出来吃哦。”

    她已经知道仓龙在利用她,这两天被那些非洲男人折磨怕了,她看到就是救命仙丹的张奇,怎么肯轻易的错过。

    张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略略扯了扯嘴角。

    ……

    离开张奇那里后,白雨桐还真的去了厨房,那些不管是伺候苍龙的佣人,还是保护苍龙的保镖,在亲眼看到仓龙对她的“宠爱”后,对她都格外尊敬,看到她都会用东南亚语和她主动打招呼。

    白雨桐即便听不懂东南亚语,被人那样尊敬,还是非常的得意。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在给你关掉一扇窗的同时也会给你打开另外一扇窗,看样子,这些安慰人的话,也都是真的。

    靠比划,终于让佣人明白她要去的地方是厨房,佣人虽狐疑她要去厨房干什么,还是在前面带路。

    ……

    房间外面,阿森面无表情的守在那里。

    房间里,张奇对仓龙说:“仓老,我已经不是什么少将了,所以请直接叫我的名字。”

    仓龙睨了他一眼,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张奇和那个人并不大像的脸,笑了,“张将,你让我把人都屏退掉,不会就是为了和我强调对你的称呼吧?”

    他非常喜欢称张奇为张将,这种感觉非常的微妙,像是征服了曾经在他看来属于遥不可及的梦一样。

    “当然不是。”张奇俯身下去,修长如玉的手指捡起地上的报纸,走到仓龙对面的沙发边,和他面对面坐下,“我想谈谈这上面的事。”

    他把视线落到报纸上。

    他是部队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样一张看似轻飘飘,不带任何分量的报纸,其实是部队内部,而且要是高位者才有机会阅读到,属于保密类的文档。

    仓龙装作不明所以,也朝报纸看去,“张将,怎么了?”

    “这上面说的人,是我的父亲。”张奇用波澜不惊的语速和表情陈述出事实。

    仓龙又一次故作惊讶,“不会吧?”

    张奇端详着他脸色,他的演技并不高超,哪怕是没有那些一手的绝密资料,凭他的观察力,一眼也能看出他在演戏。

    只是,很多时候,哪怕知道他在演戏,他也必须要配合下去,“仓老,我说的是真的,张建国,性别男,生于……”

    他注视着仓龙的眼睛,把张建国的履历像背书一样说了出来。

    仓龙没有打断他,听完后,嘴角慢慢的溢出一丝笑意,渐渐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来的浅笑到最后变成了控制不住的狂放大笑,“张建国,张部长,还真是国之栋梁啊!”

    张奇没有开口接话,把报纸放到一边,神色淡然的看着他。

    终于,仓龙笑够了,止住笑声,笑得太厉害和哭一样,眼角都会有眼泪,他伸出衣袖擦了擦,“张将,听你的意思是,你的父亲出事了,你要回去一趟?”

    张奇整个人朝沙发后背靠去,摇摇头,“不,我不会回去。”

    “为什么?”仓龙一怔,和阿森不理解他很多做法一样,他也不明白张奇为什么说不。

    “有两个原因。”张奇双手错叠放在膝盖上,“第一,这上面说的是事实,既然已经是做出决定的事,我回去也无力挽回;第二,我的事,部队上面的人应该都知道了,这样绝密的报纸会出现在这里,不排除是有人故意送来,目的就是想把我引回去。”

    不过很短的时间,仓龙却像是又疲倦了,连着打了好几个哈切,眼皮不断的耷拉下来。

    他闭了闭眼睛,才再次睁开,开口,“你分析的很有道理,真的不排斥有人是想利用这样一则还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把你引回去。”

    仓龙说完这句话,控制不住,又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张奇看着他,“仓老,有两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接连不断的哈切,仓龙眼泪和鼻涕都出来了,勉强提起精神,“你说。”

    “以后不要再吸食那样的东西,虽然短期看是有效果,从长期来看,却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

    仓龙一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奇,关于他吸食du品的事,除了贴身保护他的阿森,这个世界上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这个年轻的男人,在短短的时间却已经洞察到,足见他的医术有多超群。

    既然话题挑开了,他也没必要藏着掩着了,对着门口的方向轻轻击掌,很快,阿森就推门进来了。

    他用东南亚语问仓龙,“老板,有什么吩咐?”

    强健有力的身体,随着听到仓龙发出的击掌声,已经进入一级戒备,不仅如此,他的手也做好了随时拔枪的准备。

    仓龙对他一个眼神,他立刻放松了警惕,“去帮我把香烟拿来。”

    阿森以为他听错了,愣了两秒,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老板,是您的香烟吗?”

    从大半年前开始,仓龙就只抽一种香烟,而且那种香烟是特制的,每次都是他亲自去取,然后亲手给仓龙。

    这中间不借任何人的手,横竖都是为了仓龙的安全。

    仓龙不耐道:“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阿森的大脑不行,身手却很迅速,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把仓龙起居室里的香烟送到他手上。

    阿森看了张奇一眼,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戒备,他知道张奇是学医出身,那眼神,像是仓龙的反常反应,是被他下了什么药。

    张奇睨了他一眼,对仓龙笑道:“仓老,看样子,你的属下对我很不放心啊。”

    阿森虽然听不懂中文,也知道张奇是在说他,腰杆挺得笔直,立在仓龙身边,一副忠诚保护的模样。

    仓龙跟着低声一笑,侧过脸让阿森退下。

    阿森虽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仓龙的命令,又看了张奇,而且是眼带警告的看了一眼后,这才退出房间。

    ……

    房间里,仓龙从看似和普通的烟盒一样的烟盒里,抽出一支不一样的香烟,瘾上来了,他却没有像一个人在起居室里那样急匆匆的就点上,他把抽出来的那支烟放到鼻子底下反复嗅闻。

    通过鼻子吸着,虽属于隔靴搔痒,望梅止渴一类,也总比没有闻的好。

    他又问张奇,“你的第二个建议是什么?”

    “第二个建议。”张奇缓缓勾唇,“去寺庙里还一次愿,从此以后,我敢保证你晚上不会再做恶梦,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睡眠好了,身体得到充分休息,很多毛病自然也就会没了。”

    仓龙拿香烟的手顿住,他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张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难道会读人心术吗?”

    “读心术?”张奇笑着摇头,“那只是小说里为了情结的需要杜撰出来的,我当然不会,但是,我学过心理学,而起成绩还不错。”

    仓龙老谋深算的眼睛把张奇从上到下逡巡一番,尤其是在看他的眼睛时,更是牢牢的盯着,没有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张奇没有回避他的逡巡,坐在沙发上,大大方方的让他看着。

    过了良久,仓龙终于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颌首大笑,张奇依然沉稳内敛的坐在那里,唯有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的抖了一下,很细微的变化,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捕捉到。

    真的是把张奇当成了自己人,仓龙在吸食了一口那支特殊材质的香烟后,开始说起了他那段尘封多年,根本不为人知的往事。

    是个人都会有过去,更不要说像他这样在东南亚黑道上属于枭雄人物的人。

    他没告诉张奇,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却告诉了他的经历,出生在皇城的草根之家。

    父母都死在了日本鬼子的刺刀下,为了帮父母报仇,满腔热血的青年,加入了抗日战争中。

    在他时而停顿,时而语无伦次,又时而颠三倒四的陈述中,张奇还原了当年的另外一段往事。

    热血青年,在抗战中立下了战功,却在抗战胜利后,被人定成了革命反派。

    性命堪忧时,他爬上了一条渔船,把所有家当换成了一张偷渡到柬埔寨的船票。

    从踏上柬埔寨那一刻起,当年那个爱国爱党的年轻人就死了,为了出人头地,他加入了在东南亚都赫赫有名的黑手党。

    从身份由白变成黑那一刻起,他就干尽了杀人放火的缺德事。

    这条命,本就是他捡来的,他以为自己可以活的满不在乎,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

    当身上的陈年旧伤,在晴天也会发作时,他心底的仇恨也浓到了极点。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年带着红卫兵踹开他的家门,给他戴上高帽子,上街游行的人是谁?

    张清士,他才是资本家出生好不好,他却为了一己之私,硬把贫农出身的他按上富农的高帽子,然后把他拉到街上没日没夜的游行。

    打日本鬼子时,他的身体本就受过伤,被批斗的那段日子,在他旧伤上又添新伤。

    他赤红着双眼,像头被人逼到绝路的饿狼,他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报仇。

    乔装打扮后,他回国了,那个时候,中国已经改革开放,再也没有所谓的红卫兵,大街上更是看不到有什么人被戴着高帽子在批斗。

    只是十多年而已,中国的变化真的好大。

    得到张清士在h出差的消息,他也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他想得很清楚要怎么对付张清士。

    他恶人先告状的说他是富农吗?

    那么他就让他看看他现在手里到底有多少钱,有多少女人心甘情愿的在他身下辗转承欢。

    手下去调查张清士到底在h哪里,还没回来,不管这块土地养育出来的人,曾经怎么的迫害他,远离十多年,骨子里还是蔓延开一种故土亲情的感觉。

    他在h市大街上随意漫步着,无意间来到了h市歌剧院门口,只是无意当中回头看了一眼,他就被悬挂在门口大幅海报上的女子给吸引了。

    这么多年,他经历的女人早已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有她那样清澈的眼睛。

    在柬埔寨待了这么多年,他早习惯了把东南亚语当成了他的母语,在看到海报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时,脑海里迸出四个中文字,“风华绝代。”

    除了对那个女人长相的感叹,他心头也涌起另外两个字,“掠夺。”

    这就是他身为黑道老大处理事情的方法,喜欢的就掠夺。

    最终,他并没能如愿,那个叫叶雪渝的漂亮女人遇到了她生命中最大的劫数——邱意明。

    他本想掠夺的,不知道是谁把他的行踪给泄露出去的,没等他找到张清士报仇,全城却已经展开了对他的围捕。

    在他看来自己这条龙再怎么强大,也斗不过地头蛇,果然的选择了回柬埔寨。

    他本想着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卷土重来,一定要把当年的仇,加倍偿还在张清士身上,没想到,中国会开始严打恶势力,这样一拖,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听到这里,张奇忍不住插上话,“照这么说,你是知道叶雪渝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在林南风身边?”

    仓龙点头,似乎想到那个从第一眼看到就深深爱上,她却到死都不知道有个人这么爱着她,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深深地遗憾,“是啊,我一直都知道,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和林南风一直势不两立的原因之一。”

    东南亚的黑势力从上一个老大被人暗杀身亡开始后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就是他这个以上一任老大干儿子的身份,名正言顺继承老大位置的他;还有一部分是簇拥林南风,上一任老大贴身保镖为老大的势力。

    那帮簇拥林南风一个保镖为新任老大的人,始终都认为上一任老大之所以会忽然被人暗杀,是他背后指使的。

    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到他耳朵里不止一次,他从来都是微微一笑,根本不在乎,他的手下,曾经也替他不公过,并叫嚣着要和林南风那一派对决,他阻止了,手下追问他为什么,他沉默着,只是一笑了之。

    他笑,他不在乎,不是他手下认为的那样,他是清者自清,而是那些流言蜚语本就是事实。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他依然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把那把刀尖雪亮,放着冷光的匕首刺进对他有知遇之恩,有栽培之情的干爹的胸口。

    那个中年男人,临到死了,都没闭上眼睛,看着他,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忽然瞪大眼睛,伸出手从他脸颊上划过。

    他的指甲很尖,只是轻轻的一划,皮破了,有血珠翻滚而出。

    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任何让他害怕的事,却在干爹迟迟不肯咽气中,惊恐到了极点,他闭上眼睛,把匕首拔出,凭着感觉,对着他心脏的方向,又是狠狠一刀。

    这一刀,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能感觉匕首断在了干爹的身体里。

    过了很久,他才敢睁开眼睛,那个被他喊了很多年干爹的中年男人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伸出手去试了下他的鼻息,的确没有任何气息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再一次落刀时,发出了声音,门外已经传来林南风的声音,他朝窗户走去,只要翻过那扇窗户,就有人在接应他。

    就在他转身时,衣角被什么东西拉住,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明明是他刚试探过没有任何一丝鼻息的人,怎么忽然之间眼珠动了动。

    难道是他眼花了,闭上眼睛,再睁开,正想再上前察看。

    在外面敲门却得不到回应的林南风,已经开始转动门把手,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再在这个房间停留。

    毕竟亲手杀了对他犹如亲儿子一样的干爹,不是不愧疚,在翻上窗户前,他回头对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干爹,你放心的去吧,等有时间了,我回去给你做场法事,让你早点超度,下辈子投生到一户好人家。”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看着坐上了老大的位置,却一直都有不服他的人站出来,忙着肃清对手,他把那个承诺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如果不是张奇刚才提起,他至今也不会想到那个对死人做出的承诺,看样子,这段时间做的噩梦,真的是因为承诺的事没做到位。

    张奇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又说道:“所以这次在b市,林南风和我大伯的火拼,其实是你暗中挑起来的?”

    看似是在证实自己的猜测,用的却已经是肯定的口气。

    仓龙点头,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张奇,“真不愧是年轻有为的少将,果然非一般的聪明。”

    张奇偏了下头,换了个角度打量着眼前这个说起往事,脸部在不知不觉已经扭曲的中年男人,“故事非常精彩,接下来的,我能帮着补充吗?”

    仓龙抽出不知道第几支烟,丢到嘴上,点上,用力吸了口,表情变得分外愉悦时,他颌首,“张将不用客气,请说说看你认为接下来还会发生样的故事。”

    张奇自己不抽烟,也就不喜欢烟味,更不要说是区别于一般烟草的味道,他皱了皱眉,身体朝后倾了倾,“在权利和美人之间,你还是选择了权利,尽管你从第一眼看到叶雪渝,哪怕是在海报上,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也抵不过你把林南风除掉,把两帮合一的野心,终究是心心念念想着,却又一直没得到的女人,你派人去调查了她,结果,竟然让你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林南风居然也是中国人,而且他还和你的死敌的哥哥勾结到了一起,于是……”

    短暂的停息后,张奇继续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缓缓叙述着自己的猜测,“你放眼旁观,就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一天,让你没想到的是,叶雪渝会故意让自己得癌症,林南风死了,你终于可以把他的那一派势力吞并过来,张清烈死了,让张清士痛苦无比,你也算报了一小部分仇,我说的对吗?”

    张奇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沙发上男人,他的抽烟速度,又或者是吸食某样东西的速度很快,只不过是很短的时间,他又抽完了一支。

    听到张奇反问,他点头,“嗯,你说的全对。”

    “有一件事。”张奇打量了着他,又说,“我却始终不明白。”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仓龙很大方的一耸肩。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很难棋逢对手,像张奇这么聪明的人,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找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乐趣。

    “你既然调查过,那早就应该知道莫凌瀚是我父亲的私生子,你利用他对我父亲的恨,帮他一步步走上高位,来报你当年的仇,我理解,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也感了兴趣?”张奇说完最后一个字,脸上还真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仓龙似乎没想到张奇不明白的是这件事,嘴一努,笑了起来,“我之所以对你感兴趣,和你给我的建议一样,也有两点。”

    “哪两点?”张奇淡淡的看着他用食指和中指比划出来的二。

    “第一,和你给我的第一个建议有关,我之所以会吸那样的东西,是因为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痛,已经不是药物所能消除,你的医术,不要说在中国最好的部队医院里属于佼佼者,就是放眼全世界,你也是顶尖的,我想让你帮我根治多年的顽疾。”

    对他那么形容自己的医术,张奇没否认,而是接着问:“第二点呢?”

    “第二点……”吸食了那么多分量的后遗症很快显现出来,他似乎坐不稳了,坐在沙发上的身体,不断的在摇晃,舌头也有点大了,“你是张清士的儿子啊,而且是他和最爱的女人,生下的最名正言顺的儿子,是他最给予厚望的儿子,我把你弄到我这里来,呵呵……”

    似乎已经想到张清士面如土色的样子,他大着舌头吃吃的笑了起来,“这不是比杀了他,还让我痛快吗?两个儿子,不管是明正名言生下的,还是私生的,都在我的控制之下,那个老东西肯定痛心疾首的难过,他难过,我就畅快!”

    张奇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药性过后,虚脱的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用不算响的声音对他说道:“也许你刚才说对了很多,我们两个都在你这里,对我父亲的确是一种致命的打击,也的确会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但是,你说错了一件事,他最爱的人不是我,而是二十七年前抱着他的腿问他是不是他爸爸的,那个叫翔翔的小男孩。”

    ……

    “你说错了一件事,他最爱的人不是我,而是二十七年前抱着他的腿问他是不是他爸爸的,那个叫翔翔的小男孩。”

    挂完安插在仓龙身边的内线打来的电话后,莫凌瀚脑海里回想的一直都是这句话,他震的浑身都在颤抖,这不是真的,张清士怎么可能最爱的人是他?

    如果真的爱他,他当年为什么没有勇气去承认他们母子?

    如果真的爱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去找过他?

    如果真的爱他的话,他为什么……

    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叫,他头痛欲裂,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这还不够,他高高抬起头,然后在离办公桌十厘米的地方狠狠的落下。

    他不要让自己被人蛊惑,他要保持清醒,他要让自己清楚的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没有错。

    听到巨大的闷响,他的市长助理没敲门,就推门进来,看他把头高高抬起,又要落到澄亮可见人的办公桌面上,着急了,忘了平时怎么怕这个新任市长散发出来的,那种冰冷入骨的气势。

    大步上前,以手为工具接住了莫凌瀚撞来的头,真的很痛,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凌瀚抬头看着他,忽然之间,大发雷霆,“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市长助理被吓了一大跳,收回手,逃也似的离开市长办公室。

    他走到门口时,莫凌瀚已经冷静下来,对他说了声,“许助,对不起,刚才谢谢你。”

    许助对刚才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勉强对他扯出丝微笑,“莫市,没关系的。”

    反手带上市长办公室的门后,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原来做市长的压力那么大,亏他老爸还想让他先历练历练市长助理,然后以市长为十年内仕途发展计划来规划他。

    如果每天压力都这么大,甚至烦躁的时,会以头撞办公桌,这市长再好,他也不愿意去当。

    ……

    宽敞的市长办公室里,莫凌瀚没再用头撞办公桌,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神情木讷,脑子却在高速运转着。

    张奇说张清士最在乎的儿子,其实是他,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三岁的孩子,的确还不具备辨识的能力,他却永远都记得张清士在看到他第一眼时的震惊,又或者是惶恐。

    这样人,真的会爱他吗?

    正想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这是市政府内部的电话,他搓了搓脸,大脑清醒了几分,才拿起话筒。

    他市长助理的声音在那头响起,“莫市。”对刚才的一幕,显然还心有余悸,声音带着颤抖,“有位自称叫宫凝袖的女士想见您。”

    “宫凝袖?”莫凌瀚皱眉,声音倏地冰冷,“不见!”

    冷冷丢出两个字后,飞快就把电话挂了。

    宫凝袖,这个名字,他怎么会不熟悉,在他看来,自己的母亲之所以没能进的了张家,就是因为宫凝袖。

    所以说,他是恨宫凝袖的。

    电话再次响起,他揉着发酸的眉心,异常烦躁,正要开口,一道属于中年女性温婉中透露着知性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莫市长,我们能谈谈吗?”

    宫凝袖亲自打进他的内线,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

    莫凌瀚按在眉心的手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已经做出口型的那个“不”字,生生转化成了一个“好。”

    挂完电话他起身朝办公室外走去,在经过他的助理办公室时,他的助理看到他嘴角斜斜的勾起,露出带着三分邪佞的冷笑。

    等他缓过神,告诉他半个小时后,有个需要他参加的政府会议,人已经消失不见。

    ……

    两个人谈话的地点是宫凝袖定的,是一家和市政府只隔着一条街的咖啡馆。

    莫凌瀚走进去时,宫凝袖已经坐在那里,黑发在脑海盘成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这样的到了中年,依然风韵犹存的女人,大概也只有在优越的生活条件下才能养成。

    他撩起风衣下摆,在宫凝袖对面坐下,自从走进这间露天包厢,他的眼睛就一直落在宫凝袖身上。

    经历的太多,即便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他依然记得自己妈妈当年是什么样子,明明只有二十几岁,却因为生活的辛苦,养育他的辛苦,黑发早早的就染上了银丝,额头上爬满了和年龄不相符的抬头纹。

    宫凝袖像是猜到莫凌瀚在想什么,面色平淡的开口,“莫市长,你想喝点什么?”

    听到声音,莫凌瀚这才收回目光,没理会宫凝袖,而是直接按下桌子上的按铃,侍应生很快进来,面带着微笑,刚要把餐单放到莫凌瀚面前,他一个挥手,直接开始点单,“给我一杯什么都不加的黑咖啡。”

    不加糖和奶的黑咖啡虽苦,却不及萦绕在他心头那种苦楚的十分之一。

    点好单,那个侍应生很快退下,包厢里的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这两个人就关系上来说,就是继母和继子的关系。

    只是……隔着一个继字,这么多年来,又从来都没有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一天,谈不上任何的母子之情。

    “说吧。”莫凌瀚向后靠在沙发后背上,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薄唇勾着似笑非笑的浅笑,“张夫人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宫凝袖叹了口气,拿吸管搅拌着眼前的蜂蜜柚子茶,“莫市长,你可能误会了,我之所以找你,是觉得有些事,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她说着,打开包,从里面拿出样东西,推到了莫凌瀚面前。

    莫凌瀚低头看了看,看到她推到自己面前的是本看起来有点年代的笔记本,不由挑下了眉,“这是什么?”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宫凝袖淡淡地说,“你打开看了不就知道了。”

    莫凌瀚闻声,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并没有动。

    宫凝袖笑得温婉,看着他的眼睛,语调慢悠悠地说:“不要告诉我,堂堂的莫市长连打开一本日记本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明知宫凝袖是在故意激将他,他还是上当了,伸出右手,没有一丝犹豫立马就翻开那本日记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本有些页面已经开始泛黄的日记本,莫凌瀚朝后也不知道翻了多少页,终于,他低垂的睫毛猛烈的颤了又颤,翻着日记本的手开始颤抖。

    侍应生托盘里放着现磨出来的黑咖啡,正要敲响包厢的门,包厢的门却突然由内开了,猝不及防,咖啡杯一个倾倒,深褐色的液体,飞溅到从包厢里出来的那个人身上。

    在这样高档的咖啡馆里当侍应生,也不是一般的有眼界力,早看出莫凌瀚非富即贵,吓的脸色刷白,连声说对不起。

    莫凌瀚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道歉,眼睛没有焦点,也像是根本没看到任何人,他不顾飞溅到胸前的点点褐色,踉跄着脚步朝前走去。

    走出咖啡馆,沐浴在和煦的暖阳里,他却浑身冰凉,眼眶酸涩到了极点,他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身后刚好有棵树,他后背倚靠在树干上,身子不停的打着哆嗦。

    从翻看那本日记本看到上面笔迹的第一眼,他就肯定这是张清士亲手写上去的。

    日记本上记录的第一页,正是他妈妈带着他到张家大宅的那一天,也是三岁的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

    他一直以为张清士看到他,除了震惊就只有吃惊,通过他的笔记,他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他当时看他看的那么仔细,通过他笔下的描述,可以原原本本的还原出三岁的他。

    越朝后翻,他越是触目惊心,和张奇告诉仓龙的一样,张清士把对他所有的思念和愧疚都转化成文字,记录在这本小小的日记本中。

    原来,他真的不是没有去找过他们母子,只是安小芬看到张家门第有多高,深怕她死后,他在张家难以立足,就在中间使了个障眼法,让他误以为他和安小芬一起死了。

    日记本中,在得知他和安小芬都去世那一页,他的字迹非常潦草,有几个字很用力,能看到笔尖戳破了整个日记本。

    执念了那么久的仇恨,到头来,原来只是他一个人在做跳梁小丑,终于,在眼眶里翻滚了不知道多久的热泪,顺着紧闭的眼线流了出来。

    迎着太阳的方向,他缓缓睁开眼,刚才在起身离开前,宫凝袖说的话再次浮现到脑海里,“你恨的人,如你所愿,已经受到了惩罚,你这下心里应该舒服了。”

    在说这番话时,那个在全国都著名的女钢琴家,雍容华贵,保养得当的脸上出现了浓浓的恨意。

    他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虽没明说,他却懂她的意思。

    张奇,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因为他,现在正深陷虎穴狼窝。

    他走出包厢时,听到身后传来哽咽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宫凝袖在哭,从无意中得知安小芬死讯起,他就一直认为她是世界上最无辜的女人,其实,身后的女人何尝不无辜。

    ……

    要问白雨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什么,这一刻,她肯定毫不犹豫的会说,是她把亲手做的炸酱面放到张奇面前,然后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张奇看着眼前的这碗面条,不由皱眉,“我不饿。”

    白雨桐坐到他身边,“不饿,也要吃一点嘛。”